June 25, 2006
服兵役，作為一個轉折點
昨天在 BBNS 的個人板看到他對於出國深造前，面對需要服兵役的焦慮文章，或許每個人對文字的體悟不同，多少可能曲解他的意思，不過我還是回覆了一篇文章，希望對他的心態調適有所助益。今天早上約莫在「戰管重點時間」前後就醒來 (按：空軍術語，至於其意涵與時間範圍，這裡賣個關子)，順手整理昨天寫的文字：-
To BBNS,
我以過來人的角度，給你一些建議。
當然，我的人生歷練沒有你那麼豐富，我很少參加大型比賽，也鮮少思考過到國外進修與工作的議題，不過，我服過兵役。如果說當兵是浪費生命，那麼在外工作，若沒有飛黃騰達，何嘗不是一種生命的揮霍？我覺得當兵是一個很特別的機會，一個調整自己生活機能的轉折點，說不定，許多男人這輩子只會遇到一次的調整，試著用不同的角度看待這個社會，以及用不同的思維去體驗社會的百態。至今，我還記得以前士官長說過的話：「部隊就是一個縮小的社會」，一點也沒錯，而用一年多的兵役換對這個具體而微的社會，更深入的探索，豈非不是很值得的經驗？
現在的役期不長，老實說一下子就過去了，重點是，能否在這過程中，用不同的心態去感受生命的價值。以前，我沒有想過，自己會在一群流氓、慣竊，甚至是殺人未遂的問題少年身旁，而，我在短暫的兵役中，有機會與他們接觸，我並沒有刻意去避開他們，相反地，如果要列出能影響我對這個社會看法的人物，他們絕對榜上有名，甚至，我得稱呼他們為老師。無數夜間值勤的任務中，我們必須彼此信任，深夜一點到三點，是人意識最薄弱的時間，就算沒有遇到超自然力量的干擾，不免也會對自己的軍旅生涯做出負面的看法，此時，同袍間相互扶持，就是這段時期最重要的力量，無論我以前是個高薪的軟體專案經理人，對方過去是個紀錄不良的社會分子，此際，我只知道，換上軍服後，我們的軍階相近，都得在深夜值勤，把任務做好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或許，直覺上我們會遠離那些所謂的「社會黑暗面」，但，實地與他們生活後，才知道，每個破碎的家庭、每個社會案件，以及每個面貌相仿的人，背後都有段故事... 軍中不免會有所謂「鐵的紀律」，當然也會有繁複的訓練與勤務，但那些都是表面的，我認為最可貴的，還是人與人相處之道，這也是我在前面提到的「調整」。以我個人來說，求學過程相當順利，唸了所謂的名校，結識許多一流的人物，也在網路泡沫化的熱潮中，博取了可觀的收入，曾有一度，心胸是如此狹隘，除了搞電腦技術外，就是投資、投機，更可悲的是，將自己局限於象牙塔中，以為那就是自我應得的成就，然而這是多大的錯誤，殊不知，我與周遭已脫節甚久，紙醉金迷的我，最後還是在部隊中長期的沈澱，才尋找到自我。一直到最近，我才能釋懷，並寫下之前 blog [「創富」讀後] 的札記，當然比起官商勾結的醜態，我顯得清白許多，然而內心的貪念，卻隱蔽我的良知，而，讓我有機會好好的思考與反省，正是因為兵役，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事物。
我很高興，有機會徹底調整我的作息，不僅是生理，也有心理層面。是的，我在訓練中心，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二兵，跟其他弟兄一樣接受嚴苛的訓練，身外滲出汩汩的汗水，內心淌著淚水，這是種磨練，也是種機會，在此之前，甚至不清處體能的極限以及其與精神面的共鳴，也因這等感受，讓我日後得以體驗 [語言的感動]，仿效維根斯坦在服兵役期間苦苦思索、日後成就《邏輯哲學論》種種理論基礎，我體驗了三島由紀夫所說的「過了很久，我承蒙太陽與鐵的恩惠，逐漸學習了一門外國語，學習了肉體的語言。」。下部隊後，在花蓮雷達站與空管中心，我只是個不起眼的下士，再次，我調整了作息，更調整了生活的機能與態度，除了每天的值勤任務 (常常需要加班)，另外強迫自己一到兩小時的閱讀與進修，剩下的時間，我花在閒聊，過去總有種身段或架子，主觀地否定某些人與物，而今，我們在同一條船上，身份是一樣的，現役軍人，唯有年資與階級的落差罷了，那些「老師」們，給我全然不同的感受，是此，我才得以跳脫昔日象牙塔的束縛，可笑的是，當時已經二十二歲的我，才初次知曉社會的百態...
說了這麼多，似乎又離題了，BBNS 當然想成為一流的大人物，生涯規劃想必相當多采多姿，前程也不可限量，只是，我想說，去感受不同的生活方式，其實不見得是壞事。
Good Luck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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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5E 與 F5F 的差異是，前者為單座，後者為雙座，是國軍目前最基本的戰鬥機，其餘 IDF、F-16，以及 M-2000 都是二代戰機，這裡一律稱 F5E/F 為 F5E。
中午用餐時，瞥見一則新聞，是的，空軍又發生失事案件。在我入伍前，看到類似的新聞總沒什麼感覺，反正就是一場空難 (唉，為何我如此冷血？)，然而，成為空軍的一份子、並服務於最前線的戰術管制聯隊，有幸看到台灣第一手的空防狀況後，做了很大的改觀。
一直到現在，我還是得保留某些業務上的機密，說也有趣，至今仍常常徘徊於夢境。中午那則新聞，讓我驚訝的是，失事的空軍周中校，竟然是個我有印象的軍官，試想，737 聯隊[1] 那麼大、空軍總人數那麼多，所謂「鐵打的房舍、 流水的兵」，充其量，我也只能認得幾個軍士官，即便是點頭之交，都要算有緣份，而今，再聽到周中校時，竟然是在新聞報導中，一場失事...
以前因擔任管制官助理士官，業務上會接觸很多機密，比方說夜班要彙整空軍戰演訓動態預劃表 (極機密)，白天班則要核對訓練任務與基地狀態，有些飛官就是那個時期接觸的，也可以說，下部隊的一年半歲月中，是人生少數體驗了類似電影中的生活，那種繁忙不止的任務，而要說飛官是空軍最優秀的人才，一點也不為過，看到意氣風發的飛官們，總會心生嚮往。這次因為 F5E 執行 OL[2] 而肇事，的確少見，懷疑是鳥擊所致，讓這位飛行時數超過三千小時的資深飛官殉職...
用餐完畢，向著南方的天空，做了舉手禮跟四十二歲的周中校致意。
[1] 即空軍志航基地，其空軍訓練任務主要在台灣東部與中南部，在花蓮雷達站的管轄區域內。
[2] OL 是轉場訓練的任務代字，是最基本的訓練項目
由 jserv 發表於 June 25, 2006 01:01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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